南方 29
29. 熔炼
也许“黄大仙”的加持BUFF确然有效，喻文州的失眠不药而愈。一出梅时，南方的夏天锋芒毕露。海风自南面吹来，在城市上空积成银白的，梦舟般迟缓的层云。仰望它们，难免有一种时间静滞的错觉。
然而时间毕竟飞驰，常规赛进入收官阶段，蓝雨注定无望季后赛，属于蓝雨的夏天仿佛尚未开始就已告终结；战队与俱乐部高层的对话他们不得而知，但队长魏琛一连数日的阴沉面色如同初晴夏日中一丝不去的霾云，预兆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。
这缕阴云最终随着一纸通知化作惊雨，波及到训练营头上。因为战绩不佳，赞助缩水，俱乐部也将对训练营进行精简。考核时间提早到常规赛结束前十天，内容为上午单机测试，下午三场随机单人赛与一场团队赛；分值分别为四十，六十，五十，总计一百五十分；这次的分数和平时成绩加权，将决定训练营近四分之一学员的去留。
留给学员准备的时间仅有一周。五月中下旬天就热得反常，焦灼与热浪共同炙烤着训练营中的少年们。喻文州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夏季，就在这燠热的、毫不容情的熔炉中开启。
但在这变动不安的时节并没有人将重视的视线投往喻文州。黄少天如同夏季光焰万丈的骄阳，他的锋锐，他无穷尽的能量令人目眩，而他身边的喻文州仅是一个伴生的安静影子，很多人甚至诧异他竟然还在，一步一步，惊险地走到夏天。
也许是走运吧，这次肯定没戏了。旁人如此断定，然后轻轻自心中提早划掉了他的名字。竞争明显激烈，随机对战与团队赛又充满不确定性，没人能保证自己肯定过关，连郑轩这样凡事得过且过的家伙都感到了压力，嘀咕“压力山大”的频率比之前高出几倍。
喻文州似乎置身于这片焦虑与压力的漩涡之外，训练生活一应如常，像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。他的平静让黄少天也困惑不解，喻文州的回答却是：
“临阵磨枪可就太晚了啊，少天。”
黄少天皱皱鼻子：“係喎？我考试前都系开夜车温书㗎，趁新鲜答完卷就忘光光啦。”
喻文州看得好笑，忍不住伸手刮一下他微翘的鼻尖：“那就是应付。应付得了一次，还有下一次呢。”
“好吧我就系冇心水念书啦，能混就混囖。文州我们PKPK吧，比做练习有趣多啦。”
不知何时起他们养成这样的习惯，每天训练结束后切磋三盘。PK时黄少天从不讲情面，最初喻文州输得那叫一个落花狼藉，一被夜雨声烦欺身就是凶残的一波带走。但最近黄少天想赢却没那么容易了，这一日，他第一次在对决时输给了喻文州。
“靠！” 夜雨声烦的身形被术士黑气缭绕的大招笼罩，显然是挣不脱了。黄少天狠敲一下键盘，看向喻文州的神情却充满惊喜：“这几下连得真漂亮！我都逃不脱，别人一定也会中招啦！”
喻文州摇头：“未必。这次能成功是因为我了解你，才能有针对的布置。”
“原来早有预谋！” 黄少天佯怒在他肩头搡了一把：“太狂暴了，一波伤我七十多血！流氓起来不是人啊你！我居然没发现这些大招都放着冷却呢。来来来再来再来快开一局让你选图，我才不信我再输！”
这一局黄少天大飚手速，干脆利落地将喻文州拿下。对着跳出的统计信息，喻文州一手支着下巴，若有所思。
“少天……”
“啊？”
他指着训练软件中APM统计一项的数值对黄少天说：“你手速过快了，没有必要。”
黄少天一头雾水：“太快？手速当然越快越好啦……呃，我不是这个意思啦。”
喻文州不以为意：“没错，手速高在操作、尤其是近战的微操里有绝对优势；但刚才你用的这套连击……”
他调出第三人称视角的录像回放，将监控APM值也打开；只见夜雨声烦剑影步后一段极凌厉的剑招连击，APM峰值一时飙到420。
420的APM那是非常惊人了，放眼现役选手里都是排得上的数字。黄少天到底气盛，本来还是挺得意的，这下莫名地看喻文州。
“剑影步之后接三段斩，随后上挑，浮空后升龙斩、落凤斩，再接上挑，循环如此后剑落长空，最后接迎风一刀斩。整个过程中我都没能落地。” 他说得很淡定，好像刚才给这样一番无限连狂虐的不是自己：“但是，这不用420的APM就能做到。”
“你是说控制节奏？但那样浮空的人有机会脱离啊。”
“不，我不是指招式与招式间衔接的间隙。少天刚才的手速已经完全高于技能施放的理论最短时间了，你已经在‘等’技能，而不是赶技能时间。”
“文州你的意思我懂了，那无所谓啦，快一点更保险啦。” 黄少天耸耸肩。
“不是这样。” 喻文州郑重地看向他：“少天，你要打的不是一场比赛，一个赛季，而是未来的十年，甚至更多。”
他捉起黄少天的手，娴熟地依次弯曲他的手指，轻揉关节与筋脉。手操是他们的必修课，手空下来就做一做，替对方做手操也是很好的放松方式。捏到穴道时黄少天嘶了一声：“好酸。”
“所以，从现在起不要让无意义的高负荷累垮你的手，你的手速应该用在必要的时刻。”
“我知啦！” 黄少天反抓住喻文州的手，如法炮制地揉捏起来，笑出一对小尖牙：“早讲你乜野都像做学问啦，呢套东西你乜嘢时候研究嘅啊？”
“哈，我是为了算怎么‘省着用’啦。”
“那也很厉害啊。我说文州你一定能过啦，能打败我就能打赢其他人。”
喻文州微笑起来。他其实并不在意战胜谁，任何人，包括黄少天。他不需要以战胜别人而证明什么，就如这次选拔，他的淡定在于这并非他的目的。喻文州不单是为通过一次选拔而来到蓝雨，他所向往所瞩目的远在更耀眼、更炽热的荣耀之地，若他真止步于此，那又谈何与面前这把绝世的利剑并肩于赛场？
自始至终，他的对手只有一个人——喻文州自己。他可以被击败，却不会被打倒，如一条河流历经千滩，若不能自千里奔流中积蓄力量，就永远无法抵达光辉的海洋。
仅此而已。
选拔当日，喻文州迎着黄少天坚定的明亮目光走去，他们的双手在空中相击而毋须一言，就如日后无数次在赛场上那样。
然后他们各自走向考试席，熔炼般的阳光照耀窗外，躁动的夏季万物生发，自由，繁茂，盛大，不可阻挡。
来吧，让一切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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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章短了。其实，是为了保证“每周一·更”^^